2020年8月14日 星期五

【翻譯】高村光太郎「我不談所謂詩」

 我不談所謂詩

──給編輯的一封信──

 高村光太郎


  由於有詩的講座,我好幾次被委託寫些關於詩的事情,但我現在內心狀態是一行也寫不出來所以並沒動筆,一位編輯便來強硬地談判,使我只能閉口不語、打算堅決辭退這件事,結果對方說那麼您便寫自己無法動筆的緣由吧,我只得無可奈何的提筆。

  然而雖是叫我寫自己無法下筆之緣由,這仍是寫不出來。要是能知道為何寫不出來,那麼當然就能寫下這回事,但真的就只是不知為何寫不出來,沒什麼其他的了。

  雖然我寫詩,但要我談論詩這種東西,現下我實在辦不到。這是為什麼呢?以往我曾斷斷續續的寫過一些關於詩的事情,但對於詩的想法,漸漸有各式各樣的問題堆積在心中、變得更為複雜,結果反而搞不清楚了。如今我反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詩。

  原本我會寫詩,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內心衝動,不過是釋放累積的電磁能量罷了,有時候我也會想,究竟這與他人所說的詩是否可說是相同的東西呢?我自己是無法明確肯定的。我一路走來可說是蹂躪著日本自明治以來的所謂詩的概念。因此我和藤村[1]──有明[2]──白秋[3]──朔太郎[4]──現代詩人這個系統,是走在別條道路上。我無視於詩這種能以詞彙令人品味到的一種特別的氣壓層。因為我是走在生活的懸崖峭壁上,而有著必須將逐漸充盈內心那不可表明的鬱積之物,以言語樣貌釋放其電力的衝動。這個東西具有和雕刻繪畫本質完全相異的性質,若要在目前藝術當中找尋較為接近者,想來可能是音樂,但很不幸的我絲毫沒有將音樂世界化為我自己的內涵,因此實在是無法轉化,無可奈何只能用語言來將這股衝動全部散發出來了。其實言語本身具有的意思非常礙事,很難將前述那些鬱積物真正真實的樣貌展現出來。聽著巴哈的協奏曲,便覺得萬分欽羨它那不具任何意義的性質。畢竟使用的是語言,如果要迴避語言本身的意義,那就成了玩弄語言的遊戲,因此我還是將語言的意義當成一種媒介,利用這種媒介來進行放電作用。接下來的方法、技術、以及成果的形式,還有那源頭的感覺領域,我現在都還在多方鑽研當中。而在這方面由於日文這個特殊語言的性質,其實需要長期的基本研究、以及相當好的視力去洞察,實在無法安穩於半生不熟的思考方式。總之我現在就是一種走在刀刃上的境地,橫衝直撞地寫著只屬於我自己的詩,而方法也完全是在暗中摸索罷了。要到何時才能夠有所謂的詩論,且能將其內容以一種原則上的意義告知他人,說老實話我還真不知道。

  我就是這樣的人,同時也是抱持著以上的立場。這樣可以算是寫出我無法寫關於詩的緣由嗎。總之就是這個樣子了。


[1] 島崎藤村,以浪漫主義詩人之姿現身文壇,之後轉為小說家,為自然主義流派。

[2] 蒲原有明,象徵派詩人,詩中多使用複雜語彙及節奏,影響北原白秋及三木露風等人。

[3] 北原白秋,童謠及詩歌作者、歌人。日本近代詩人代表之一。

[4] 萩原朔太郎,白秋的學生,開拓抒情詩、口語象徵詩的領域,被譽為日本近代詩之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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